混沌、得到、湖畔、高山 这些“大学”到底在教什么? 混沌、得到、湖畔、高山 这些“大学”到底在教什么?

5年前,柳传志、马云、冯仑、郭广昌、史玉柱等人发起创办湖畔大学,定位培养有“企业家精神”的创业者,入学条件可谓苛刻——创业3年以上、年营业额超过3000万元企业纳税3年以上、公司规模超过30人、有3位推荐人等。

   

来源丨第一财经

对于近日湖畔大学改名,湖畔大学回应称,湖畔自创立之初,即是在民政部门注册的民办非单位,不属于学历教育序列,为了避免给大家造成误解,现更名为“浙江湖畔创业研学中心”,简称“湖畔创研中心”。

2019年,《第一财经》杂志曾以《学习的国度》为题,探讨了此类“大学”的诞生——这类教育机构如何敏感地抓住了职场人和企业家们的学习热情,本质上,这些机构是知识付费热潮的延伸,但另一方面,它也承担了圈层社交的功能。

新式“大学”诞生

“大学”的定义正在发生改变,但却并非通过高等教育领域内提倡多年的“大学改革”途径。我们文章的主角也并非南方科技大学这样突破传统的高等学府,而是一群发现职场人士和企业家学习热情的教育机构。

这场自下而上的学习运动早有迹象。成立于2015年的混沌研习社最早发现这个市场,他们把目标学员定位为早已步入社会的职场人,2017年正式更名为混沌大学;2018年炒热了知识付费概念的得到干脆成立了“得到”大学,每年招生数达千人;另一部分机构则瞄准了企业家,比如成立于2015年的湖畔大学,以及成立于2016年的高山大学,每年招收数十人。

“现在市面上的学习产品大多青睐商业人群,但其他行业的人离开学校后想要实现自主教育,很难找到合适的课程和有归属感的群体,原来八九十年代中国还有夜校,后来消失了。”得到大学教研组负责人蔡钰对《第一财经》杂志说。在她看来,填补这部分空缺就是得到大学的创立初衷。在招生面试环节,职业上的跨界和多元就在关键词之列。已经招收的近3000名学员中,分布着监狱管理员、医生、教师、公务员、居委会主任等职业。

来新式大学求学的人,除了要支付几千到几十万元不等的学费,还要经过提交简历、面试等环节,所学课程也并非传统大学的知识体系,而是各有特色,比如思维逻辑、通识、企业家精神等。在校期间,学员不仅要完成课时学习、小组讨论、毕业论文等环节,还要接受辅导员的督导——这些设置确实给人一种重返校园“回炉再造”的感觉。

这些新式大学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学,而是几年前的知识付费热潮的一种延伸。

2012年线上音频课兴起,罗振宇、李善友、吴晓波等知识类KOL,为走出校园多年的职场人士开辟了一个学习途径,渐渐地“学习”成为社交网络上一个新的人设标签,随之诞生的还有一个互联网运营新名词——社群。如今机构将这些热爱学习的人进一步筛选,将他们发展为新式大学的用户。比如成立于去年的得到大学,起初只是得到App内部孵化的名为“个人武器库”的线上专栏课程。

新式大学同时还催生了一个职业群体——新式讲师。“以前我在企业里做品牌,现在我是一名创业者兼讲师。”李云龙说道,2018年他通过选拔成为混沌大学的一名领教,主讲“增长思维”和“创新思维”,同时也在吴晓波频道等机构授课。

作为“罗辑思维”最早一批听众之一,李云龙受到知识付费向新式大学演变的启发,创办“增长研习社”,如今已有20多名员工。他研究出一套自己的教研体系和方法论,还写了一本名为《增长思维》的书,而讲师和作家的身份是此前的他没有想过的。

“现在我们不再单纯教人如何实现企业的增长,而是沿着做学校、做教育这条路往下走。”李云龙说,如今他把主要精力放在与新式大学相关的业务上,一些B端企业的定制培训会交由公司其他员工负责。

此前,职场人想要在不脱产的情况下进修,通常只有两条道路——读MBA等在职学位,或者参加公司组织的培训项目。如今新式大学成为一种选择。不过,在同样付出物质成本和时间成本的前提下,这段经历并不能为学员们提供学历证明,也不能直接促成职业晋升,那他们入学的动力究竟是什么?而这些大学又是以何种方式将这样的动力变成一门生意?

不是能不能成功,而是会不会思考

混沌大学的创始人李善友曾就职于摩托罗拉、搜狐等公司,先后在中欧商学院求学、任教。2014年李善友创办创新学习社群“颠覆式创新研习社”,一年后更名为“混沌研习社”,这便是混沌大学的原型。

与此前教授成功学的碎片化知识付费不同,混沌大学教的是“思维模型”。在混沌大学中,几乎所有的课程都基于李善友提出的“哲科认知思维模型”,包括第一曲线、第二曲线、分型创新、边缘分化等,针对这些模型的不同程度延展,混沌大学又被分为创新学院、创投营、创新商学院等课程包,价格从几千元到上万元不等。

不同于传统商学院固定的课程体系,混沌大学的课程生产机制是,平台提出一个课程命题,然后交由各领域的讲师研发产品,课程结束后,机构会根据学员的打分来考核讲师。目前在混沌大学有超过40名李云龙这样的领教,与平台保持着“非独家”的合作关系,他们的背景以咨询师和培训师居多,也有公司高管、投资人和高校教师。混沌大学将这种看似松散的教师机制形容为“生长共建”。

对于不同层次的线下课,李云龙的教学模式相对固定,首先讲解一个思维模型,然后学员们分组探讨,每组选出一个代表来复述新学的思维模型,然后组与组之间PK,通常能对思维模型做延展的,或者有具体落地案例的,会得到高分。“随着课程的学习,学员们会制定一套公司经营战略的调整方案,作为毕业答辩的内容。”李云龙说道。

在混沌大学,李云龙的工作场景有很多,除了录制线上视频课程,他还要在创新院、创新商学院等线下课程中授课,周末则坐飞机前往不同的城市站点参与城市学员的线下讨论。即便下面坐的是一众企业家,李云龙也毫不露怯,“在他们的领域,我没有他们专业,自己承认就好,但在‘增长逻辑’这块,我天天研究它,这个自信是有的。”

采取类似线上授课+线下讨论模式的还有成立于去年的得到大学。虽然同样强调“思维模型”,相较于混沌大学,得到大学更强调“平民的胜利”,这里没有明星讲师或者商业领袖,甚至没有“老师”这个角色。

得到大学线上课程中的48个“思维模型”,是由蔡钰带领的10人左右教研小组生产的,他们中有的曾是记者,也有毕业于高等学府的专职研究者,教研员们通过查阅资料、采访专家等方式撰写课件,最后定稿由蔡钰把关,统一录制。“教研人员更像是课代表,我们的核心竞争力是定义问题和把别人的经验抽象成方法论的能力。”蔡钰说。

相比“知识产品”,蔡钰更愿用“服务”来定位得到大学所提供的东西,其中一个重要的服务环节就是帮学员“做打磨”——除了在每周周一至周四完成思维模型的线上学习,得到大学的学员还可以报名参与“分享日活动”,即在100位观众面前就自己的职业秘笈、工作方法做主题演讲,期间得到大学的工作人员会给予辅导。

“罗振宇总说,在今天这个时代,表达能力强的人能够享受行业的红利,这种能力会给你带来更高的溢价。”蔡钰说。在这个环节中,优秀的演讲者还有机会被邀请登上得到大学的“毕业/开学典礼”,面对上千名新老学员做分享。

蔡钰认为,做学校需要这样的仪式感和归属感,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新学员看到老学员的输出成果,给他们一种只要努力,3个月后就能变得和台上的老学员一样的心理暗示。

这是一个戏剧化的转折:知识付费的崛起,正是利用互联网打破学习的线下场景局限,而如今玩家开始重回线下。

从“活下去”的角度看,知识付费走出这一步也不难理解。从2015年知识付费领域攀上巅峰至今,包括得到在内的机构都开始遭遇用户增长瓶颈,同质内容越生产越多,边际效益也在下降,更换输出方式不失为一种“破局”手段:依托线下场景,为知识付费产品注入更多实践和社交元素,拉高客单价。

不过重返线下也意味着平台必须经历“去KOL”的过程——在混沌大学的办公室里,李善友的照片被逐渐替换为讲师们的照片。毕竟名师在线下场景中能够投入的精力有限,机构要从名师号召力向品牌号召力转变,这同时也更有利于教学产品的标准化。

并不是所有学员都愿意在现场踊跃发言,许多人只是把它当作进阶版的知识付费,这也考验着机构的“活动组织”能力,而在知识付费时代,机构只需将大部分精力放在生产内容上。

在蔡钰看来,得到大学更像是得到App的进阶版,当用户在得到App完成自学,有了输出能力和分享能力后,他可能需要找到一个更深度的互动场景,那么得到大学就是一个承接地。“现在谈得到大学在公司整体战略中的地位还为时尚早,但肯定是一个长线的战略。”她说。

成功之后,仍要补上科学、人文和价值观这三课

5年前,柳传志、马云、冯仑、郭广昌、史玉柱等人发起创办湖畔大学,定位培养有“企业家精神”的创业者,入学条件可谓苛刻——创业3年以上、年营业额超过3000万元企业纳税3年以上、公司规模超过30人、有3位推荐人等。

“企业家精神”并非一个实用的概念。但对于企业家们来说,要持续成功,就需要这种精神。中国企业家的神话马云就信奉这一点,“创业者失败不能怪宏观经济,在困难的时候,只有有企业家精神的人才能活下来,才能渡过难关。”校长马云在2019年湖畔大学招生面试会上说道,坐在台下的是湖畔大学第五届候选学员。

仅从湖畔大学的入学条件来看,它无疑是在与MBA商学院抢人。

“怎样让学员找到自己创业的原动力,理解商业和社会的关系,具备持续经营企业的能力,这是我们课程设置和教学方式的出发点。”湖畔大学资深总监李丽娜说道。在她看来,商业是一个看重实践且充满变革的领域,大部分思考是由问题驱动的,每一个决策都是综合权衡的结果,而这样的能力不能依靠单一领域学习获得,传统商学院的MBA课程也无法提供足够的实践经验。

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湖畔大学不需要“教授”这个角色。“比如在讲技术产品的设计时,我们认为,这些CEO学员作为公司的实际决策人,首先要有一个足够大的视野,要先了解技术本身的演进,然后才能理解技术如何拓展商业边界,因此我们会首先邀请科学家来授课,有了这个基础,下一步才是告诉学员如何将技术变革与公司战略衔接,以及做出相应的组织人才调整。”李丽娜说。

科学、艺术成为这些招揽企业家学员的新式大学的特色,它们正在试图淡化课程的“商业气息”。其中一些课程甚至是具有人文关怀的,比如李丽娜等人研究出的“艺术人类学”试验,在一次暑假作业中,她要求CEO们用手机跟拍公司的一名一线员工、客户或创业伙伴,在聊天和拍摄的过程中,他们会知道这些人家庭情况如何、为什么从事现在的工作。

“比如江小白的创始人陶石泉选取的拍摄对象是酿酒工人,当时那名酿酒师傅就问了他一个问题:听说现在很多工厂都是机器酿酒了,我会不会有一天会被机器取代。”李丽娜说。如此一来,“员工”的形象便会在企业家心中变得鲜活,而不仅仅是Excel表格里的一个名字,企业家也会意识到自己创业过程中的一系列决策究竟影响了哪些人。

但对于那些取得了一定成就的企业家来说,他们不再急切于学习经营之道,而是转为追求一些商业之外的知识,这些知识恰好是他们在过去30年商业环境中快速获得成功却始终未曾补上的一课。

高山大学创办的核心理念就是“科学复兴”,用创始人文厨的话来说,高山大学是企业家求学的“目的地”,即从其他商学院学完“术”后,来到高山大学学习“道”。

高山大学的课程表容易让人联想到一本包含信息科学、物质科学、生命科学在内的百科全书。今年的招生简章中,又出现了“数学”。当然,到达这个“目的地”的门槛之一是要支付68万元的学费。

在此之前,文厨是创新者平台“长城会”的创始人,创办高山大学的灵感源于2014年的全球移动互联网大会。“当时我们邀请了很多商界大佬,还有一位来自日本的机器人科学家,结果反而是科学家的演讲引起了全场轰动。”长城会COO、高山大学项目负责人周昌华回忆道。

从那以后,文厨渐渐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:人们在商学院往往越学习越焦虑,与科学家聊天时反而很放松,因为科研的演进通常需要几十年,站在这个时间跨度上思考问题能缓解焦虑,从这个角度看,探索科学至少能让企业家们暂时远离商业,享受一阵“短暂的快乐”。

“同时我们意识到,制约中国创新的一个很大问题是,与西方教育体制相比,我们从小就以一种非常功利的心态来学习科学,而非真正建立起对科学的认识,这个使命感是我们推动办学的一大动力。”周昌华说。在长城会内部做了两年零散的尝试后,2016年文厨正式创办高山大学,每年带领30名企业家去硅谷、日本、以色列和英国等地拜访各领域的科学家,讲师中不乏高校教授和诺贝尔奖的获得者。

“其实这些做基础研究的科学家很少有机会能给企业家讲课,出于自身对传播科学的使命感,他们很乐意去做,当然也有一些科学家有筹集科研经费的需求,企业家以个人名义资助科研项目,这在国外是常见的现象。”周昌华说。

由于高山大学的课程与其他商学院、新式大学的产品过于不同,因此头几期课程的招生工作,基本都由文厨本人亲自负责。不过在今年的招生中,周昌华明显感受到学员们对于“科学”的认知在提升,有人甚至是奔着听某位科学家的课而来。

千万不要低估企业家对于这种“无用之学”的热情。比如纷享销客的创始人罗旭,他曾是混沌大学2016届创业营的学员,对高山大学的听闻正是源于混沌校友的推荐。“我本人并不是一个焦虑的创业者,‘科学复兴’这个说法确实打动了我,其实学习科学精神,就是一个认识自己、探寻世界本源规律的过程。”他对《第一财经》杂志说。在高山大学“科学复兴之路”课程的希腊站结束后,罗旭还兴冲冲到儿子所在的幼儿园讲了一堂类似的课。

当被问到这种“无用之学”的潜在市场有多大时,周昌华没有给出一个具体的数据,而是划定了一个30岁到60岁的范围,从学员结构上来看,高山大学已经不单单是“中年企业家”的选择。

比如与罗旭同期的学员中还有蜜蜂科技Bee+的创始人贾凡,一名90后创业者。“我是文科生,平时接触‘科学’学科的机会并不多。”在参与高山大学课程的同时,贾凡还报名了创新工场与耶鲁大学合作开展的创新访问学者项目,为期两年,学费与高山大学差不多。

“这种每次为期一两周的脱产学习,能让我沉下心思考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。”贾凡对《第一财经》杂志说,几乎每次外出求学归来,他都会对公司做一些调整,他还推荐公司另一名合伙人去参加创业黑马的“独角兽训练营”课程。

同时,高山大学的课程也是一场具有社交性质的游学。罗旭就认为,正因为相比其他机构的课程,高山大学涉及商业本身的内容不多,同学们可以轻松地讨论科学和人文话题,彼此之间感觉更亲近。

这种轻松的疗愈式学习,让企业家们付出的是更小的成本,这不仅仅体现在金钱上。他们不再需要像去商学院上课一样完成大量程式化的作业。缺点是,这场心灵洗涤之旅无法为他们颁发一纸证书。

不过就以上所有新式大学所开拓的市场来看,如果学历不再重要,那么商学院繁复的系统学习课程其实是次级的需求。

是学习,也是生意

学历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快速找到正确的人生方向。从知识付费转战新式大学的学员们,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怀揣着对于未来的迷茫和焦虑,而这种焦虑已经不能只靠收听音频课来排解。

新式大学的早期学员,大多来自于知识付费用户的进一步沉淀,因此这些机构虽然不乏黏性极高的忠实粉丝,但随着知识付费行业的降温,这些用户的复购和所带来的拉新量都遇到了增长瓶颈。

目前来说,口口相传仍然是得到大学很重要的获客方式。“我们内部最重要的考核指标,是老学员的转推荐率。”蔡钰说道。

然而,新式大学的高客单价导致其用户基数从一开始就很小,无奈之下,除了提高课程价格,一些机构不得不依靠推出“短期速成”产品提高平台营收。不过在这方面用力过猛也会拉低用户体验。比如不少机构推出“等级森严”的积分体系,不管是上课还是转发课程都能获得积分,积分可用于兑换课程和各种福利——听上去很像电商网站玩的会员游戏。

相比小幅度的产品提价,很多用户更难以接受频繁打扰的广告。“一些线上直播课甚至就像电视购物广告,不断插播进来产品广告,或者鼓动大家分享,吃相太难看。”一位不愿具名的学员向《第一财经》杂志抱怨。

目前混沌大学的增长部门正在组建平台校友会,制定系统的学员后运营机制。

尤其是一些客单价并不高的学员,他们可能5年之后会变成企业高管或创业者,形成品牌黏性后,就有可能进一步购买更高客单价的产品。

线下交流也会让学员们产生更强烈的归属感,为产品带来社交附加值,吸引更多的人加入。但问题是,由于个体的认知水平和诉求不同,即使将线下流程做到尽善尽美,其呈现效果也很难被“标准化”。

“我见到的同学,这三种人居多:准备跳槽但不知道往哪跳的,刚刚跳槽还不能适应新工作的,第三种就是像我这样在创业中摸爬滚打的。”张广信说道,他去年启动了一个互联网创业项目,本着充电的心态,今年年初花几万元购入了一款课程产品。

去了几次后,张广信发现大多数人只是各行各业的普通员工,骨干很少,和他们聊天对个人技能的提升作用很小,在参加了几次线下活动后他对当时所在的机构大失所望。“中年危机、家庭矛盾甚至都成为一些讨论主题,这不是学习交流,更像是情感上的报团取暖。”

不过更令张广信气愤的,是课程中的一些理论推导非常缺乏严谨性。“有一节课提到回归法,我大学就是研究这个方向的,当时听课就觉得他们做的内容十分不专业。”

学员水准有高有低,这也是混沌大学、得到大学所面临的问题:贴出振奋人心的招生文案后,如何管理用户预期?不过多家机构看待这个问题的心态已趋于平和——除了数据、案例等硬性错误外,其他方面并不纠结于“确保正确”这件事。

“对于得到大学来讲,我们做的是‘定义需求’,也就是发现问题,找到专业的人给出最好的答案,提供一个增量信息,而不是一套可以立刻拿来照搬的行动指南。”蔡钰说。李云龙的观点也与之相似。“反过来想,‘确保’这件事真的这么重要吗?如果一个东西能提高你的决策成功率,它只能算是阶段性的正确,也就是在没有被证伪的情况下你可以接着使用它,所谓科学就是不断被证伪的过程,对吧?”

此外,新式大学也面临着“推陈出新”的压力,毕竟“复读”这件事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厌倦的,而对于输出“底层逻辑”的机构来说,创新会是一个更加艰巨的任务。

对于这些大学的讲师来说,这意味着需要不断创造出一套新的概念和语言。

“很多人抗拒重复性学习,但思维模型是一个很深刻的东西,不是你学会一些名词或者‘黑话’就能证明学懂了,而是要真正理解,并学会延伸。”李云龙说道,最近他就在研究一个新模型——逻辑反思。“就是讨论逻辑本身,对‘思考’的结构本身做反思。”

不管是提高复购,还是让新用户找上门来,这都建立在人们对“学习”这件事还持有热情的基础上。

在知识付费之前,“学习”并非一个刚需,经过社交网络对于知识焦虑的制造和传播,将它视为爱好的人确实多了起来,“学习”也成为一个积极的社交人设标签。但这些并不足以说服人们花时间参与继续学习,而不是将时间花在看电视剧上。

这些机构也认识到这一点,正如人们为什么要读好大学,一个核心动机是想找一份好工作,把“学习”与“好工作”绑定在一起,或许才是新式大学可持续的新途径。

如今混沌大学正在推进与脉脉、BOSS直聘等平台的合作,试图让混沌大学的教育经历成为一个“人才标签”——类似于专业证书那样,被求职和招聘环节所认可。“提高在社会上的竞争力,这才是职场人士的刚性需求,也是B端企业的刚性需求,毕竟对于企业来说,招聘的试错成本是很高的。”李云龙说。

但这也意味着,机构们需要对这部分课程内容做出调整——面向职业教育,而不是把本应讲给企业家的内容输出给‘小白’。目前得到大学内部已开始类似职业化教育班型的研发,蔡钰称之为“预科班”,“中国25至45岁的人群有6亿多,如果每人每年愿意在职业培训或自我教育上投入1000元,这就是一个千亿级别的市场。”她说。

目前得到大学的线下运营已经覆盖到6座城市。至少从现在来看,只要线下运营能力跟上,学员增长并不是问题。“招生时发现,很多学员甚至愿意跨城参加线下活动,所以我们现在也考虑开设‘飞行班’,让非校区城市的用户能参与进来。”

相比要不断自行造血的教育机构,高山大学和湖畔大学的经营压力要小得多,其运营方式与西方的私立大学相似:设置基金会,用投资收益以及社会捐助支撑机构开支。

不过它们也同样面临着学员来源的烦恼。高门槛的学费和企业家身份的要求,使得湖畔大学和高山大学可招揽的学员群体非常小。打开上述机构官网的学员列表就会发现,这可以说就是一份“中国明星创业者清单”。即便平台们都坚信中国会源源不断诞生优质的企业家,但随着经济增速的放缓,哪怕每年新录取几十人,优质企业家学员的后备力量也令人堪忧。

“去年招生的时候做出了调整,发掘了一些不为公众和媒体所熟知的优秀创业者,但他们确实为中国经济的长期发展做出了贡献。”李丽娜说。相比之下,另一个问题更令她困惑:教育是长周期的,但商业的发展节奏是短周期的,这两者之间的因果关联很难在短时间内被验证,因此很多人对待学习这件事的耐心甚至还不如减肥。

“但我们依然会坚持把教育做下去,马云老师对湖畔大学的愿景是存在300年,他曾说过阿里巴巴要活102年,可见这两者的时间跨度是不一样的。”李丽娜说。

一个趋势是,越来越多的人盯上新式大学这个市场,开发出诸如大学、训练营、创业营等眼花缭乱的项目。“不那么功利”也将成为一个课程研发新趋势,比如混沌大学就新推出了一个主打“新科学世界观”的“文理学院”,教授科学、哲学、心理学等课程,学费为6.5万元。

今年以来李云龙接到了来自多家机构的教学邀请,“新式讲师”成为一个新的职业人才缺口。“我本人的核心竞争力是深度思考,这可以通过后天训练去获得,但首先这个人得有意愿去做。”他说。

回到大学的定义,2019年秋季,哥伦比亚大学校长Lee Bollinger在该校的本科开学典礼上这样说道,“大学的意义不在于盈利,不在于行使权力、制定政策,亦不在于崇拜神、社团活动、享受生活,或是建立人脉。这些抱负本身没有问题,大学也不能完全独立于它们存在,但它们并不构成大学的精髓。大学的精髓在于讶异、好奇,在于对我们当下所知的不懈追求。大学总是拥有前进的动力。”

新式大学并不属于这一类别,不管如何包装,它们本质上只是在圈层文化兴盛的互联网环境下的职场“继续教育”,认清这一点对于学员和教育机构双方都很重要。

(应采访对象要求,文中张广信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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