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碗不过冈

武松在西湖边睡了17年（2004年，武松墓重修于北山路），这日来到富阳地面，想上午潮山闲逛一番。正是晌午时候，武松走得肚中饥渴，望见前面有一家酒店，门前挑着一面旗，上头写着五个字∶“三碗不过冈。”

武松走进店里坐下，把哨棒靠在一边，叫道∶“主人家，快拿酒来吃。”只见店家拿了三只碗，一双筷子，一盘熟菜，放在武松面前，满满筛了一碗酒。武松拿起碗来一饮而尽，叫道∶“这酒真有气力！主人家，有饱肚的拿些来吃。”店家道∶“只有熟牛肉。”武松道∶“好的切二三斤来。”店家切了二斤熟牛肉，装了一大盘子，拿来放在武松面前，再筛一碗酒。武松吃了道∶“好酒！”店家又筛了一碗。

恰好吃了三碗酒，店家再也不来筛了。武松敲着桌子叫道∶“店家，怎么不来筛酒？”

店家道∶“客官，要肉就添来。”

武松道∶“酒也要，肉也再切些来。”

店家道∶“肉就添来，酒却不添了。”

武松道∶“这可奇怪了！你为何不肯卖酒给我吃？”

店家道∶“客官，你应该看见，我门前旗上明明写着‘三碗不过冈’。”

武松道∶“怎么叫做‘三碗不过冈’？”

店家道∶“我家的酒虽然是诸暨的白酒，可是比得上西凤酒的烈度。但凡客人来我店中，吃了三碗的，就醉了，过不得前面的山冈去。因此叫做‘三碗不过冈’。过往客人都知道，只吃三碗，就不再问。”

武松笑道∶“原来这样。我吃了三碗，如何不醉？”

店家道∶“我这酒叫做‘透瓶香’，又叫做‘出门倒’，初入口时只觉得好吃，一会儿就醉倒了。武松从身边拿出些银子来，叫道∶“别胡说！难道不付你钱！再筛三碗来！”店家无奈，只好又给武松筛酒。武松前后共吃了十八碗。吃完了，提着哨棒就走。

店家赶出来叫道∶“客官哪里去？”武松站住了问道∶“叫我做什么，我又不少你酒钱！”

店家叫道∶“我是好意，你回来看看这抄下来的官府的榜文。”

武松道∶“什么榜文？”店家道∶“如今前面午潮山上有只金钱豹，从野生动物世界跑出来整一个月了。官府限期叫各色人等去捉。冈下路口都有榜文，教往来客人结伙成对趁午间过冈，其余时候不许过冈。单身客人一定要结伴才能过冈。这时候天快晚了，你还过冈，岂不白白送了自家性命？不如就在我家歇菜，等明日凑了三二十人，一齐好过冈。”

武松听了，笑道∶“我是在杭州十多年，这午潮山少也走过了一二十遭，几时听说有金钱豹！你别说这样的话来吓我。就有豹子，我也不怕。”

店家怒答道∶“我是好意救你，你不信，进来看官府的榜文。”

武松道∶“就真的有豹，我也不怕。你留我在家里歇，莫不是半夜三更来谋我财，害我性命，却把豹吓唬我？”店家暴怒答∶“我是一片好心，你反当做恶意。你不相信我，请你自己走吧！”一面说一面摇着头，走进店里去了。

武松提了哨棒，大踏步走到午潮山来。大约走了四五里路，来到冈下，看见一棵大树，树干上刮去了皮，一片白，上面写着两行字。

武松抬头看时，上面写道∶“ 近因午潮山有豹逃逸，但有过往客商，可趁午间结伙过冈，请勿自误 。”

武松看了，笑道∶“这是店家的诡计，吓唬那些胆小的人到他家里去歇。我怕什么！” 拖着哨棒走上冈来。

这时天快晚了，武松乘着酒兴，踉跄走上冈来。不到半里路，看见一座破烂的山神庙。走到庙前，看见庙门上贴着一张榜文，上面盖着官府的印信。武松读了才知道真的有豹。

武松想∶“转身回酒店吧，一定会叫店家耻笑，算不得好汉，不能回去。”细想了一回，说道∶“怕什么，只管上去，看看怎么样。”武松一面走，一面把毡笠儿掀在脊梁上，把哨棒插在腰间，回头见暮色苍茫。这正是五月间天气，阴雨绵绵，天容易黑。武松自言自语道∶“哪儿有什么金钱豹！是人自己害怕了，不敢上山。”

武松走了一程，酒力发作，热起来了，一只手提着哨棒，一只手把胸膛敞开，踉踉跄跄，奔过乱树林来。见一块光滑的大青石，武松把哨棒靠在一边，躺下来想睡一觉。忽然起了一声异响，身后竟走出一只半大不小的金钱豹来。

武松见了，叫声“啊呀！”从青石上翻身下来，把哨棒拿在手里，闪在青石旁边。那金钱豹皮包骨头，一息尚存，两眼却还有神，见武松一身冷汗，微微笑了一声。

武松满心诧异，待仔细看时，见金钱豹两岁光景，尚未成年；虽奄奄一息，却藏不住一身的妩媚，早先定是一只金光闪闪的美人豹。武松斗胆问道：“敢问你就是官方发榜捉拿的金钱豹吗？”

金钱豹看着武松，点了点头。武松道：“动物园有吃有喝，你为何跑到这深山里来？风餐露宿，不觉得苦吗？”

金钱豹见问，一声叹息，缓缓说道：“说来话长。近年社会内卷，我们这些园里的野生动物也生存艰难。拿我们金钱豹来说，出生3个月就上托班，6个月上幼儿园，1岁就上小学。作业没完没了，还有各种培训班，一点玩的时间都没有。饲养员说了，如果考不上重点中学，就要被园主杀了入药。我们天天活的提心吊胆，哪有什么生之乐趣可言？”

武松吃了一惊，道：“想不到超前教育不光荼毒人类，还波及动物，真是罪大恶极。可是动物园门禁重重，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呢。”

金钱豹道：那天两位饲养员换班交接，聊起热映的电视剧《小舍得》。一个说，欢欢这孩子真不懂事，怎么就离家出走了呢；另一个说，孩子也是可怜见的，压力这么大，可不就跑了。两人越聊越嗨，都顾不得看我们了。我和哥哥、姐姐一边吃东西一边晃荡，发现大门竟然开着。哥哥说， 世界那么大，我们一起去看看 。姐姐说， 除了读书和苟且，还有诗和远方 。我就跟着他们，一溜烟跑出来了。”

武松道：“那你哥哥姐姐呢？”

金钱豹眼睛一红，哽咽起来，道：“我们刚跑出动物园，就听里面吵吵嚷嚷，动物园发现情况不对，派人到处寻找。第三天，哥哥为了引开他们，不幸被麻醉抓了回去。五一期间，有次姐姐下山找吃的，被村民看到，最终惊动官府，铺天盖地到处搜山。我们四处躲藏，躲了19天，最后还是被猎狗发现了踪迹。姐姐为了掩护我，也被抓走了……”

金钱豹边说边哭，浑身颤抖，武松竟也怜香惜玉起来：“哥哥姐姐都回家了，你不想他们吗？我带你回家如何？”

金钱豹止住啜泣，道：“除非动物园换一个老板，不然我绝不回去。在外面虽然担惊受怕，可是自由，没有作业，也没有被杀掉做药的危险——如果哥哥姐姐能再跑出来就好了。”

武松道：“活不见豹，死不见尸。你不下山，官府的榜文就不能撤销，午潮山和动物园也不能恢复正常。这事可怎么收场？”

金钱豹冷冷一笑：“我在动物园两年，活鸡都没吃几只，你觉得我会攻击人类吗？你看我这样子，还能再活几天？”

武松听她声音越说越小，感觉今晚都难挨过，不禁撒下一滴泪来，道：“既然如此，天色已黑，我也要下山了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？”

金钱豹道：“杭州是一个美丽的城市，我很幸运能在这里生活两年。可是杭州越来越大，人口越来越多，再也不是以前的杭州了。我不明白，除了房价高，一线城市究竟有什么好？”

喘了几口气，金钱豹最后说道：“明天就是520了，祝杭州的朋友们开心。我们都是好豹，我爱你们。”说罢，金钱豹转头离去，顷刻就不见踪影。

武松内心伤感，酒意全无，在石头边找到了毡笠儿，转过乱树林边，在夜色中一步步挨下冈来。

本文纯属虚构，请勿对号入座。前半部分引用施耐庵原著，特此感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