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「企业家左晖走好」到「资本家左晖死得好」

01

这两天发生了很多大事。「佟丽娅离婚，张一鸣卸任，左晖去世。」这句总结是从我的朋友佘宗明的朋友圈里抄来的。这一天，也是小明同学的大日子，「告别了一待即8年的新京报。」

我和小明是同龄人，在新京报评论部共事过。他说接下来「还是文字为生」。离开机构媒体，却继续栖身舆论场，这点我们是一致的。

人生无常，江湖变幻。

现在这个舆论江湖，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。今天早上才知道，工业党大V马前卒，已经被打成了公知。作为写字的人，下笔时越来越如履薄冰，不知道哪句话就会引火烧身。

左晖去世，舆论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，「昨天捧上天，今天踩到地」。

其实「捧上天」的说法是有些过的。名人去世，真熟、半熟、装熟的人拿起各自手中的喇叭，说几句或情真意切、或表扬拔高的话，是一向的惯例。

悼文这个文体本身就带有商务吹捧的成分，其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向死者示好，而是为了向与死者有关的生者示好。韩愈当年靠给人写墓志铭实现财富自由，就被人批评“谀墓”。

有人说，「昨天最傻逼的一件事，房奴集体悼念房地产资本家」。这句总结本身，就是在迎合今天批判左晖的新潮流。

我更愿意这样总结：昨天，「企业家左晖」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悼念；今天，「资本家左晖」和悼念他的人，受到了另一部分人的批判。

说白了，昨天和今天围绕左晖的这些争论，大都是文字圈的内战，普通人压根不关心。大家各有各的意图，但是大家共享的环境变了，这导致大家的姿势、修辞、站位都发生了变化。

02

「左晖之死」荡起的这些水波，佐证了我之前的一个判断——时代变了。我当时说：浑水摸鱼的时代结束了，眼里不容沙子的时代开始了；

放长线钓大鱼过时了，及时变现要抓紧了；

温情脉脉的面纱撕掉了，短兵相接的全武行上演了；

做蛋糕的时代结束了，分蛋糕的时代开始了。

一些KOL悼念左晖，结果被迎头痛击，仿佛他们背叛了人民一样。这样的事，放在以前是不会发生的，但是在目前和可预见的未来，这样的事是必然会发生的，而且会发生的越来越频繁而剧烈。

作为一个北漂多年、住过隔断间、被中介扣过押金的人，我完全可以理解大家对左晖的不满和不屑。我相信，有过大城市租房经验的人，基本都不会对「房产中介头子」有什么好感。

但是，如果我们对改革开放史有起码的认识或者兴趣，就会思考下面这些问题：

房价房租涨到今天这样的高位，房产中介行业要背多大的锅？

在中介行业从野蛮生长到规范化的过程中，左晖发挥了怎样的作用，功过几分开？

如果左晖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历史罪人、人民公敌，那么他为什么生前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？

在一个法治社会、文明社会，年轻人动辄呼吁把人「挂路灯」，是合理的吗？

我想，很多人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，左晖不是阴谋家，不是社会进步的绊脚石。他没有阿谀者说的那么高尚，也没有抨击者说的那么邪恶，他只是一个得病去世的有钱人而已。

他们也知道，左晖死了，是死于疾病。他的死，治愈不了一个社会，也不可能改善任何一个人的生活。

读毛选的年轻人，更不应该相信因果报应。

但他们还是为「左晖之死」感到开心。这种简单、纯粹，不讲逻辑，不讲伦理的开心，是令人不安的。

无论左晖是好人还是坏人，他毕竟是人，是我们的同类。疾病战胜了我们的同类，我们不能站在疾病那边。

中国的年轻人早晚会明白，企业家和资本家其实是一个意思，就像吃瓜群众和劳苦大众是一个意思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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